按照惯例,放暑假前,必须给教职员工发足一个月的全薪,以保证其假期生活;如若暑期内就要迁校,甚至“遣散”,至少还要再发三个月的“遣散费”。这是章树人先生领导的这所扶轮中学在抗战七年的非常时期也保持着的信誉。四次迁校,每次都有一部分教职员工离校“遣散”,历尽千辛万苦,求爷爷告奶奶,章校长未曾食言。可是这次怎么办?连“财神爷”都“挂印逃遁”了,难道真叫我领着穷教员们去背那几百斤连屁股都擦不干净的法币钞票么?
夏日炎炎。学生们在期终考试,章校长也面临着一场更难更苦的考试呵。两天两夜水米不打牙,眼“烤”红了,牙“烤”肿了,耳鸣心悸……贴身校工李长辛第一次看见校长躲在屋里悄然流泪。他闯进屋来,“哇”的一声双膝跪倒,望着校长放声恸哭。
章树人是李长辛的救命恩人。九年前,这个刚满二十岁的铁路工人在北京长辛店打抱不平,三脚踢死了一个残害窑姐儿的地头蛇,连夜逃跑,跳进了扶轮中学的校园。章校长把这个“杀人犯”藏匿起来,关在豆腐坊里跟毛驴一块拉磨,直到芦沟桥事变前夕学校南迁,才了结了这桩人命官司。从那以后,李长辛就成了这位独身校长的贴身听差,亲如兄弟,情同父子。今年,彪形大汉李长辛二十九岁了,见校长不婚不娶,也就宁可陪着恩人打光棍儿,形影不离,吃喝拉撒睡,章校长的什么事儿他都要管,不让管也要管。